嚼口香糖、比剪刀手,穿黑球鞋、穿红衬衣,蹦最狂野的迪,段妮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跳舞。
在法国编舞家玛蒂尔德·蒙尼尔(Mathilde Monnier)的《公众》里,段妮把这些不可能都尝试了一遍,“我以往跳的作品都非常严肃、非常准确,感谢玛蒂尔德,让我可以在舞台上这么放肆。”在上海西岸美术馆跳完《公众》后,段妮如此感言。
《公众》陶冶显然也很兴奋。在朋友圈发段妮的这组红衣照片时,他甚至有一些不可思议,“新鲜了。记忆中,我的朋友圈就没有这个颜色。”从舞蹈作品到日常穿戴,两人常年黑白灰蓝,甚至连微信头像都是一片纯黑色。
10月22日-24日,“跃动她影在西岸”当代舞蹈节在上海西岸美术馆举行。舞蹈节由“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和开云集团共同发起,是一个展示女性编舞创造力的舞台,参与者包括法国的玛蒂尔德·蒙尼尔,以及中国的段妮和史晶歆。
段妮牵动了很多人的目光。除了跨洋交流和演出法国编舞家的《公众》,她还脱下舞者的外衣,踏进编舞的圈子,带来了首次独立编舞作品《群像》的首演。44岁的她,体能和质感秒杀年轻人,舞风还是那样先锋、犀利、无可复制。
不管是起舞《公众》,还是编舞《群像》,这都是你没见过的段妮,一个更新鲜的、更好玩的段妮。
《群像》【对话】
澎湃新闻:你跳法国编舞家的《公众》时,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段妮:刚开始看到时挺震惊的,对我来说是一种不习惯的表演方式。要在舞台上嚼口香糖、比剪刀手,我一开始的反应是“啊,不要吧”, 玛蒂尔德说“你试一下,你可以的。”我也几乎没有穿着鞋跳舞过,包括穿红衬衣。
玛蒂尔德的两个独舞看似有情绪。在运动过程中有情绪,我一直是挺排斥的。但在和玛蒂尔沟通的过程中,她讲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第一支独舞有嚼口香糖,是从口腔里面的运动开始,延伸到你的胸腔、你的肩。第二支独舞看似像蹦迪一样,会从你的骨盆、腰椎延展到四肢。我按她这个方式去找,后来发现也没那么难。在运动的过程中,我要相信这一刻我表达了什么,如果连我都去怀疑做这些动作,肯定是不对的。相信给了我很大的力量。
《公众》澎湃新闻:跨洋隔空交流有什么困难吗?
段妮:我们交流了六七次,因为她有很多工作,我们也在忙演出,会找大家有空的时间。她是法国时间早上九点,我是中国时间下午三点,用ZOOM交流。
我是第一次线上排练,还是跨洋,一开始也不习惯。排练一般都是在排练厅动,但我们更多的是交流,我有问题,她解答,我会有作业,回去排练好,再交录像给她,她提意见,持续更新。
《公众》澎湃新闻:在《公众》的第二支独舞里,你穿了红衬衫,是不是很多年没穿过这么鲜艳的衣服了?
段妮:是的,现在衣柜打开都是黑白灰蓝。第二支独舞的原版女舞者穿的也是大红衬衣。玛蒂尔德对我有一些了解,她希望让别人看到不一样的我。但我真的让别人看到不一样的我了吗?我一直在打问号,我一直觉得我还没有做到她的那种表达方式,但是我尽量做到。
澎湃新闻:你想让别人看到不一样的你,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段妮:我没想过想还是不想,我只想看我能不能做到。一个优秀的舞者就是要做到不同编舞的要求,不是说我只能这样,只能跳自己习惯的东西。我前半生的几个舞团,从金星舞蹈团到阿库·汉姆舞蹈团、沈伟舞蹈团、陶身体剧场,每一个舞团都太不一样了,接收的信号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两个字特别重要,就是“准确”,准确达到编舞的要求。至于想不想,那是别人的感受,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澎湃新闻:在和玛蒂尔德讨论的过程中,你更多的是在复刻原版,还是会加一些自己的想法?
段妮:大框架、大结构都是她定的,我需要去还原原版,但身体的质感是我自己的。第一支独舞原来是戴假发的,我说不戴假发。我们一直在讨论我能做到什么。她以她最大的能力来表述,将我们两个的力量合在一起去完成这个事情。在我看来,每个舞者跳这个作品都会不一样,但你又不能丢掉作品原本的意义,所以挑战挺大的。
《群像》澎湃新闻:《群像》是你第一次独立编舞?
段妮:对我来说,编舞和舞者是两个职业。某一种环境下大家把它们混到一起了,以为你会跳舞,你就会编舞,其实很不一样。我就是喜欢跳舞,只想跳舞,比较任性。
《群像》是我第一次尝试编舞。从2008年到今天,我都是围绕陶身体来工作,舞团在哪我在哪,舞团干嘛我干嘛,一直在这个环境里面。这一次,我跳出了我以往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我就想表达一下我自己。
《群像》探讨的是限定和即兴的一个交替的关系,一共五段,就像里面的五道光一样。每一段的灯光、音乐、时间、空间都是定好的,身体质感也是定好的,但不是编好每一个动作,我需要寻找。你的思维要跟身体一直碰撞,达到并存,否则你会跳出你的设定。
澎湃新闻:陶冶看了之后有什么评价吗?
段妮:我们两人其实做任何事情已经离不开了,也剥不干净了,很多时候,他一句我一句,这事就成了。他可能会说,你这个地方这样会更好,会给我一些建议。以后会尝试给陶身体编舞吗?不知道。
澎湃新闻:在美术馆里跳舞,和观众距离那么近,什么感觉?
段妮:无论我在哪跳,不管是美术馆、大街上、卧室还是舞台、排练厅,只要我专注那一刻,那个空间就是我的,我就在这儿了。离人很近或者离人很远,甚至连人都看不见,都没影响。观众拍照啊,说话啊,哪怕打起来呢,也没影响。只是场域的空间关系。
澎湃新闻:你会跳到什么时候?现代舞者的黄金年龄可能更长一些。
段妮: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做到。当然了,二十岁的身体跟四十岁、六十岁,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要去保持自己的能力,比如肌肉控制能力等,你的肌肉素质越好,你的软度越好,你的舞蹈寿命就越长。
澎湃新闻:怎么去保持这种状态?
段妮:小时候的童子功非常重要,你的底子打得深、打得好,还有你二十岁到三十岁经历过的舞团,经历过的身体的素质训练,都非常重要,缺一不可。
保护自己一定要理性,你要理性处理身体的每一寸。其实身体特别难搞,它不听话的,不是你让它这样,它就能这样。所以为什么从小要练功?不断养成、养成、训练、训练,你才能达到。这是没有终点的。
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成长和吸收,到四十岁时,我希望还在成长,不只是身体的素质,还有控制。你怎么去控制你自己,这对一个好舞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澎湃新闻:现在每天还会练功多长时间?
段妮:我希望每天都会练,但是舞团的工作太多,被牵扯的精力太多。只做一个舞者真的太幸福了,你只用管你自己,不用管别人,大不了就是管和作品有关的,管和你一起跳舞的舞者。跳出这个身份之后,太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处理。
澎湃新闻:你现在上台跳舞的机会没以前那么多了。
段妮:以前是全部。从2015年开始,家里面出了点事情,不得不抽身出去。那几年一直是拐不过弯的。经常坐在台下,看着他们我就想,我怎么坐在台下,那是你曾经唯一拥有的事情,怎么就越来越少,怎么就没有了?
哭过,每天哭,但哭有用吗?我不得不更坚强,更勇敢,必须要往前走,不能掉坑里了。你是要往下滑,还是从这个山顶跳到另一个山顶?背负的东西更多了。这也是一种成长,从只会跳舞,到剪视频、设计衣服……你发现你有很多潜力。
阵痛期大概有两三年。直到现在,每次看到我们的舞者在台上,我还是会非常感动。他们在上面跳舞,我经常在下面哭,但不妨碍我继续往前走。这是我们2008年做舞团的初衷,希望更多的中国年轻舞者知道,身体还可以这样动,回到身体本身。13年了,舞者来来去去,看到他们从零开始,到会站到台上表达,从生硬到自如,那种成长,比看到我自己成长还要兴奋、还要喜悦。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跃动她影在西岸”?你觉得女性编舞家会更难吗?
段妮:我希望这个平台、这个项目一直做下去,可以给更多的女性编舞家机会。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我从来都不分性别、雌雄,跟男人、女人没有关系。
从小练功,男女分得非常清楚,男人应该做什么,女人应该做什么,男人应该刚,女人应该柔。但在我的舞蹈认识和教育里,男女是平等的。
在肌肉素质上,女人天生是不如男的,所以女人会更努力。像俯卧撑,我以前是做不了的,学现代舞后,我可以跟男的一起做,我可能比他们做的还多。所以从身体的素质,你就是得练,你要付出更多,你得更坚强、更勇敢。
澎湃新闻:陶身体的作品一直不强调性别?
段妮:我和陶冶一直强调中性的力量,中性的力量无限大,没有男女,没有雌雄,希望它是无限大的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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