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育到底该怎么办?中国幼教之父陈鹤琴这样给出答案 原创 陆其国 档案春秋
又到了开学的日子。新的学年,不少稚嫩的幼儿步入幼儿园,开始自己的集体学习生活,学龄儿童也背上书包踏进小学的校门……想必许多父母已用相机手机拍摄下这一重要的时刻,作为孩子人生历程中的一份重要纪念,将其存入孩子的成长档案之中。
其实,在一百年前我国著名教育家陈鹤琴就开始为自己的孩子制作成长档案,只是这档案并不是作为成长纪念,而是一份珍贵的科学记录。这份持续记录了808天的档案,也为陈鹤琴研究儿童教育发挥了重要作用。他说:“幼稚期(自出生至7岁)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时期,什么习惯、言语、技能、思想、态度、情绪都要在此时期打下一个基础,若基础打得不稳固,那健全的人格就不容易形成了。”他主张要教育好儿童,首先要学会怎样做父母。
大教授搞起了娃娃教育
陈鹤琴是我国著名教育家、儿童心理学家、中国现代儿童教育奠基人与开拓者。1892年3月5日,他出生于浙江上虞,在家乡接受最初的教育,后以优异成绩进入清华大学,并于1914年赴美留学。
陈鹤琴原本想学医,但在赴美的邮船上,他经过深思,觉得“强国必须强种”,要挽救积弱的中国,必须从教育人做起,尤其是教育儿童。因为儿童是国家的未来,儿童教育是基础的基础,“医生是医病的,我是要医人的。我喜欢儿童,儿童也喜欢我,我还是学教育,回去教他们好。”陈鹤琴就此立下一生从事的事业宗旨。
陈鹤琴(摄于1916年)
1919年陈鹤琴学成回国。尽管当时他学到了新的教育思想和方法,但是他深知,要振兴中华,必须结合国情建立中国化的儿童教育。他就这样踏上了沉潜儿童心理和儿童教育研究和实践的道路。当时中国儿童教育还是一片荒芜,要开创中国化儿童教育,决非易事。据陈鹤琴子女回忆,父亲回国不久,就有人议论:“一个留学生,堂堂大学教授,搞娃娃教育,有什么出息!”
但陈鹤琴毫不介意。其时正值五四运动高潮,“民主与科学”的思潮进一步推动陈鹤琴积极批判旧教育,提倡新教育,以极大的热情投身于 “适合中国国情的和儿童身心特点的”科学的儿童教育道路的探索。当时他一边在南京高等师范和后来的东南大学当教授,讲授儿童心理与教育学课程,一边开展儿童心理和儿童教育科学实验工作,而且实验就从自己孩子身上着手。
《儿童心理撮要:陈鹤琴先生演讲》,发表于1922年9月1日《中华教育界》(上海市档案馆藏)
连续808天的跟踪观察和实验
1920年12月,陈鹤琴的大儿子一鸣出生。从这天起,陈鹤琴对他进行了连续808天的跟踪观察和实验,然后将这808天中每一天他所观察到的和实验的内容,一一用文字和照片记录下来,从而建立起了一份字与形相结合的儿童成长档案,这就是陈鹤琴的“808档案”。
陈鹤琴夫妇与他们刚出生的长子陈一鸣
作为一位教育家和儿童心理学家,陈鹤琴建立这份档案,决不是出于初为人父的舐犊之情藉以留作纪念,而主要用于他的科学研究。
在这808天的档案中,陈鹤琴详细记录了一个新生儿成长过程中,其感觉、动作、游戏、智力、身体状况、思维方式、情绪变化、出声发音、模仿能力等发展情况的基本特征。从中可以看到作为观察对象的儿童好动、好奇、好模仿、喜欢合群、喜欢成功、喜欢被称赞、喜欢户外体验等身心习性。
陈鹤琴后来根据这些记录,进行系统研究,总结出了儿童身心发育的不同阶段,主张将孩童从出生到六岁前,分为四个时期:新生婴儿期;乳儿期(从出生至一岁左右);步儿期 (一岁至三岁左右);幼儿期(三岁至六岁)。
陈一鸣幼时的照片
在长期的观察中,陈鹤琴发现婴儿周身都有触觉感应,其中舌尖、鼻孔、眼部尤其敏锐;手掌、脚掌、臂腋、膝弯、面额等处也比较敏感;婴儿的吸吮动作、四肢动作,包括条件反射等也比较强烈。
在此基础上,陈鹤琴又进行了一系列实验研究,从而提出自己的观点:“儿童自出生之日起就已经学习,新生婴儿的教育每每影响儿童的一生,对其身体是否健康关系更大。新生婴儿教养重点在于建立儿童健康身体的基础,同时使优良习惯的形成有一个初始的基础。”
陈鹤琴的家庭照
根据“808档案”,陈鹤琴还发现成人所表现出的情绪反应,在一个人的婴儿期就已奠立,由此提出要注意培养孩子乐观的情绪。另外,成年人的体态与各种活动的姿势在孩提时已具备雏形,所以也要特别注意孩子行为、动作的发展与教育。他还举例说,有许多父母因担心孩子爬行受伤或把衣服弄脏而不让婴儿爬行,其实爬行是孩子学习行走最初的也是最好的练习。这样的练习可以促使其背部肌肉得到充分发展。
他还提醒初为人父人母者,应该注意自己的谈吐态度对孩子的影响。并提出,要顺应儿童生理心理发展的可能与趋势,在学习上给予正确指导,操之过急、拔苗助长,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这样问题就归结到教育,尤其是早期教育的重要性上面。
通过对自己一手建立的“808档案”的研究,陈鹤琴不仅提出对孩子要“从小教起”,更要“从小教好”。对“从小教起”不难理解;“从小教好”则是必须谨慎于初步学习。
1978年,陈鹤琴(第二排中)和长子陈一鸣在南京市鼓楼幼儿园和小朋友在一起欢度儿童节
既要从小教起,更要从小教好
在陈鹤琴看来,孩子一旦最初时期学习不当,就会一误再误,长大了再要纠正就会很费劲。
为此,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个琴师贴出一张招生广告,广告上说,凡是此前从未学过琴的,学费一元;已经学过琴的付二元。很多人对此不解。琴师解释道:没有学过琴的人,虽不会弹琴,但也决不会存有错误;而那些自以为学过琴的人,弹琴的方法往往存在许多谬误,要调教好这些人,比教没有学过琴的人花的力气要大许多,所以学费就要多收一元。陈鹤琴讲的这个故事,颇可说明他何以会提出对孩子既要“从小教起”,更要“从小教好”。
1923年,陈鹤琴创办了南京市私立鼓楼幼稚园,图为幼稚园大门(上)和儿童活动室
至于怎么才是“从小教好”,陈鹤琴从“808档案”中归纳出了五个方面:一、发展儿童智力,二、培养良好美德,三、养成独立自强精神,四、练成健康的体魄,五、培养为公的人生观。
具体说来,发展儿童智力,就是用科学知识和日常生活经验武装孩子,培养他们从小培养正确观察事物、分析问题、思考问题的能力。这种能力既可在学校学,也要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掌握。
陈鹤琴曾说过,他在自己家里办了一个幼稚园,凡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就带孩子们到户外去游玩,这对于小孩子的身体、知识、行为都有积极的影响。等到孩子长大一些,便带他们到社会中去,让他们体察社会生活,丰富他们的社会知识和阅历,使智慧得到开发。
鼓楼幼稚园经常组织孩子外出游玩,图为:参观金陵大学的农科羊棚(上)、参观火车头(中)、坐船去燕子矶
再说培养良好美德。陈鹤琴认为,要从小教育孩子诚实,不虚伪,从而“使他们将来成为诚实的青年,则于国家、将来都不无裨补的”;还要从小培养孩子具有同情行为,知道关怀他人,爱护他人,体谅他人,“在家庭里、在社会里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美德。若家庭里没有同情行为,那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家庭就不成为家庭;若社会没有同情行为,尔虞我诈,人人自利,社会也不成社会了。”
关于养成独立自强精神,可与陈鹤琴说过的一句名言相呼应:“凡小孩子自己能够做的事,做父母的不要代替他。”在陈鹤琴看来,小孩好动与其能力的发展密切相关,多动能使之获得经验,也就得以多得到发展的能力。如果父母一切包办,就会使孩子养成依赖心理。
依据“808档案”,陈鹤琴提出:培养儿童独立意识有诸多好处:“(1)可以发展他的肌肉;(2)可养成他勤俭的品质;(3)可使小孩子知道做事情的不易和世务的艰难;(4)并且可以养成独立的精神。”
鼓楼幼稚园的孩子们在游戏
陈鹤琴所设计的玩具
至于练成健康的体魄,诚如陈鹤琴强调的,“强健的身体是小孩子幸福的根源”,“若身体不健全(康),小孩子固然终身受其累,而做父母的也要受无穷的痛苦的。”他因此提出,做父母的要帮助孩子进行体育锻炼,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最后就是培养儿童从小知道为公的人生观。陈鹤琴觉得,培养孩子具有公益之心,是父母对孩子进行品德教育的核心内容,“今日的孩童即他年之成人,今日之孩童不能顾虑他人的安宁,则他年之成人即将侵犯他人的幸福。“为要使小孩子将来成为有道德的人物,当小的时候使他慢慢知道顾己顾人之道。”应该说,培养一个人从小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可谓儿童教育的重中之重。举凡一个人长大后心理扭曲、性格暴戾、极端自我,无不和其从小缺失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教育有关。
晚年的陈鹤琴在南京市鼓楼幼儿园留影
鼓楼幼儿园内的陈鹤琴塑像
提倡“活教材”“活教育”
因为建立了“808档案”,陈鹤琴在儿童教育上的诸多设想和采取的步骤便有了科学的依凭和参照,并使他的儿童教育理念得以提升。关于这一点,其在抗日战争时期提出的“活教育”主张,堪称一个很好的例证。
“活教育”是针对当时的“死教育”而提出的,包含三大目标:
第一大目标:做人,做中国人,做现代中国人。这是“活教育”的目的论。陈鹤琴认为要造就富有民族意识的新国民,既要健康的身体、建设的能力、创造的能力,更要有合作精神和服务思想。一个人若缺失这些,会流于市侩;这样的人一多,民族生存堪忧,国家前途也很危险。而推行“活教育”的目的,就是要训练儿童,避免在他们身上出现这样的弊端。
陈鹤琴著作:《儿童心理之研究》
第二大目标:大自然、大社会都是活教材。这是“活教育”的课程论,系针对当时政府要学生死读书、读死书的愚民教育方针而提出的。陈鹤琴最初在幼专时,就主张学生走出校门,投身到大自然、大社会中去学习,因为那里是学生直接获取知识的宝库。是我们的活教材、活老师。
第三大目标:在做的过程中教,在做的过程中学,在做的过程中求进步。这是“活教育”的方法论。在陈鹤琴看来,学生不经历实践,只知道一味啃书本,就不能使所获知识活起来;通过实践获得的知识才是活的、直接的知识。为此,陈鹤琴在上海幼专三年制的教学计划中,除学习课程外,还大力支持学生走出校门办学,到实践中去磨炼。学生们因此办起了大场农村托儿所和民众夜校,深得农民群众的欢迎。他们中不少人还慷慨捐地、出钱、出力予以支持。陈鹤琴更是将自己出国讲学所得经费赠予托儿所。
《名教育家陈鹤琴氏畅谈活教育》,发表于1946年9月16日《福利消息》(上海市档案馆藏)
但是正如有明智之士指出的,“活教育”尽管有它的可取之处,但毕竟也存在着相应的缺陷。如过分强调大自然、大社会是活教材及在做中学的作用,往往容易忽视系统理论的学习和对书本知识的学习。再说一个人的能量终究有限,凡事皆要经历实践,然后在大自然、大社会中获取知识,这也无从一概而论。了解这一点,对于我们今天解读陈鹤琴其人其事,还是必要的。
陈鹤琴与孩子们在一起
陈鹤琴手书:一切为儿童
陈鹤琴的档案意识,并不仅仅体现在他的“808档案”上。从上世纪30年代起,他就陆续编了《我的工作簿》《一年中的幼稚园的教学单元》《儿童生活写真》等教材和儿童读物,凸显出他的完善档案的意识在“808档案”基础上的进一步提升。
后来,陈鹤琴的子女陈一鸣、陈一心,将陈鹤琴的25件档案资料捐赠给了上海市档案馆。这批档案资料包括陈鹤琴88岁高龄时的手书“一切为儿童”及印章、生平图照等。相信通过对这些档案资料的研究和解读,会让人们更好地认识陈鹤琴的儿童教育思想和他崇高的道德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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