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人手、资金接连告急，疫苗可否助美国养老院走出窘境？

2020年是美国历史上“最致命的一年”。截至当地时间2021年1月1日，全美累计报告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超2000万例，超34万人病亡。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死亡统计数据显示，至今仍然严峻的新冠疫情是美国2020年死亡人数反常激增的主要原因。
老年人则是此次疫情中的高危群体。如若感染，其重症率乃至病死率都显著高于没有基础疾病的年轻人。而生活在养老院的老人们更是成了疫情下最弱势的群体之一。由于多方原因，他们不得不面临疫情所带来的更严重、更致命的威胁。
据美国官方统计数据显示，截止至2020年12月13日，全美养老院人员的累计确诊病例数达44万例，累计死亡超8.6万例；养老院工作人员中的累计确诊病例数则达37.7万例，累计死亡超1000例。CDC历史数据显示，同日全美累计死亡病例数为29.8万例，这意味着人数占全美总人口不到1%的养老院人员却占了新冠死亡病例数的29%以上。
疫情下的美国养老院经历了个人防护用品等医疗物资短缺、人手不足、防控困难、运转资金不足等种种窘境，也经历了避无可避的集体感染与难以平衡隔离措施和老年人需要陪伴的心理需求所带来的严峻挑战。
近期，全美疫苗接种工作的展开似乎为这场持久的抗疫之战带来了“曙光”。养老院中的老人和工作人员更是被列为优先接种的人群之一。从春季“病毒暴发的中心”到秋季的“逐步有所缓和”，再到冬季节假日前后的“再次暴发”，疫情下的养老院似乎仍然难以摆脱新冠病毒的死亡阴影。疫苗的到来又能否使美国的养老院走出疫情窘境？
从物资短缺到人手短缺
养老院的入住者是新冠疫情下最易受感染的高危群体。这使得全美的养老院在疫情暴发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迅速成为了“病毒暴发的中心”。今年年初的多家美媒报道纷纷指出，疫情前期最大的挑战之一是防护用品与新冠测试盒等物资的极端缺乏。
2020年9月刊登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上的一篇论文通过对春季疫情暴发时养老院的研究分析称，养老院“根本没有足够的设备来阻止病毒传播”。研究指出，养老院缺乏控制疫情的必要资源，包括检测和个人防护设备不足；其工作人员的薪酬也相对过低，且训练不足；与此同时，养老院人员需要共享生活、活动公共空间，这在早期也加大了新冠病毒在院内聚集传播的概率。
谢莉（Shelley）是内华达州一家养老院的负责人之一。她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口罩等个人防护用品在疫情初期十分稀缺的资源，“在疫情还没有暴发的时候，我们有一些库存，养老院还会为来探访的家人提供口罩,  但很快我们自己也不够用了”。疫情暴发后，口罩等物资价格上涨，却变得更难以订到。
与春季相较，目前全美养老院防护物资的供应已并不存在太大问题。更多更快的检测渠道也为老人与工作人员提供了较春季时期更为全面的保障，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遏制了疫情的传播。 《今日美国》此前报道指出，比起资源的短缺，养老院当下面临的更突出的问题是人手严重不足。
“员工的流失量比往年要大得多，就算将护工的时薪上调了很多，还是很难招到人。”谢莉无奈地说道，“就算招到了，大多数人也做不了太久。压力大，风险高，导致人员的流动量也变大了。”而人手短缺、人员流动大不仅仅为养老院的经营带来挑战，也为养老院的老人们带来了更多潜在的风险与缺乏陪伴、照顾所产生的心理压力。
防控隔离困难重重
美国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养老院普遍存在大量集中感染暴发事件。一旦一处出现疫情，通常容易造成整个养老院“沦陷”。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商业频道（CNBC）于2020年12月初的报道中指出，近期养老院内的死亡人数随着冬季疫情的反弹再次飙升，“疫情风暴”已至。
“当一个地区的新冠感染率上升时，该地区养老院的感染率也会上升。”代表了全美1.4万多家非营利性和营利性养老院等机构的联合会——美国卫生保健协会（AHCA）首席医生戴维·吉福德（David Gifford）12月接受《今日美国》采访时如此说道。
吉福德指出，病毒会以各种方式进入养老院：包括在非工作期间感染病毒的员工、探访疗养院的家庭成员，以及因其他原因前往医院接受检查或治疗的人员在返回养老院后出现症状等。这使得养老院在防控隔离方面面临重重挑战。
首先是人员流动所带来的一些潜在风险。一方面，养老院急需人手，但由于人员流失快，新员工相对缺乏培训与经验，这使得他们不管在照顾老人方面，还是在防疫意识与措施上都时常略显不足。此前多家外媒也报道称，一些养老院早前的感染溯源显示，部分新冠病毒便是由外出的护工返回后带来的。
与此同时，前来探访的家属也极可能造成感染的问题。鉴于每个州不同时期对养老院的管理要求并不一致，因此各地在抗疫措施上也有所差异。不过，为了避免来访家属感染新冠，各地养老院普遍的做法是规定保持社交距离，需要提前预约探访，且仅可隔着玻璃见面。一些疫情暴发较为严重的养老院则因为采取阻断隔离措施而完全无法探视。
这些措施在保护养老院入住者免受病毒侵害的同时，却难免由于无法提供有效的照顾与关怀而对他们的精神与心理造成伤害。《纽约时报》在此前的报道中指出，隔离措施使养老院的入住者们遭受了长达数月的“毁灭性孤独”。此外，《华盛顿邮报》在早前的报道中分析称，隔离措施可能使得数千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及一些生活无法自理的老年人因缺乏家人及护工的照顾而病情加剧，甚至死亡。
此外，老人们因为健康需求难免需要出入医院，这使养老院的防疫工作更加困难。美媒多篇报道指出，往返医院加剧了老年人员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也为养老院在管理与防疫措施方面带来了更大的挑战。“虽然所有工作人员与入住者都要进行密切的医学观察与定期的核酸检测，但我们的入住者及员工中仍出现过确诊病例，大家的压力都很大。”谢莉说道。
财务状况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疫情下的养老院在经营上也面临着各种问题。据《华尔街日报》对联邦政府数据的分析显示，受入院人员死亡和入住率下降的影响，自2019年底以来，美国养老院的入住率下降了15%，下降人数超19.5万。
《华尔街日报》分析称，美国社会照顾老人的方式正在发生改变。长期以来，美国人一直较为依赖机构来照顾老年人，美国也由此成为世界上疗养院入住者最多的国家。然而，受疫情影响，越来越多的美国家庭决定不去养老院，加之疫情期间防护物资的价格上涨、员工薪水支出提高、需支出更高额的商业保险费用等等……这些远超往年的支出，使得养老行业的财务状况岌岌可危。
此外，养老院中接受美国联邦医疗保险福利的老人数量下降严重，而这则是商业养老院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全美规模最大的一家养老院此前曾于2020年8月表示，该院可能没有足够多的资金来偿还债务、履行责任。而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谢莉也表示，内华达州最大的养老院之一也在疫情期间宣布倒闭，而此前该院的部分入住者则被一一分配至当地其他的养老院。
在疫情与经济问题的双重危机下，一位养老院的经营者在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时坦言, 希望疫苗接种工作的落实可以有效遏制养老院内的疫情浪潮，并改善经营状况。
疫苗能否带来转机？
CDC数据显示，截至当地时间2020年12月28日，全美已发放新冠病毒疫苗1140多万剂。由于每人平均需接种两剂，这意味着美国此前制定的于2020年底前为2000万人完成疫苗接种的目标将被推迟。据悉，已接种了第一剂疫苗的人大部分是医疗工作者，而据《卫报》等多家外媒消息，全美各州也将陆续开展为长期护理机构的人员接种疫苗的工作。
《纽约时报》此前报道称，疫苗的发放将使养老院迎来转折点。报道指出，随着医护人员开始为入住者接种疫苗，老人们有望解除几个月来遭受的“毁灭性孤立”，而家庭成员也将有望在不久的将来重新经常来看望亲人。为了鼓励养老院的人员接种疫苗，养老院与其他长期护理机构的联合行业组织还启动了一个鼓励疫苗接种项目，旨在帮助养老院与其他护理机构向其入住者解释与普及接种疫苗的必要性。
然而，养老院面临的问题并没有随着疫苗接种工作的展开而马上得到解决。相关报道指出，首先是原定于2020年12月14日左右开始向长期护理机构发放的疫苗被推迟至21日、28日以及2021年1月再发放。这为养老院究竟是否在第一批疫苗发放名单中造成了困惑。对此，CDC解释称，这是由于大多数养老院参与的是将第三方连锁药店为合作对象的联邦项目，而该项目则是于2020年12月21日起才开始陆续发放疫苗。
“目前，还有许多养老院并没有拿到疫苗。”谢莉告诉澎湃新闻，虽然她所在的养老院也在内华达州第一批疫苗名单之内，但目前发放的时间却从此前的2020年12月14日延迟至2021年1月初，“每个州分配到的疫苗不仅数量有限，而且肯定要优先给ICU的急诊医护人员。”
除了疫苗发放进度较此前计划有所延迟以外，收到疫苗的机构也将面临新的问题。《独立报》2020年12月20日报道指出，如何获得当事人的同意为其接种疫苗将成养老院推进疫苗接种的一大挑战。例如，一些老人因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等疾病而无法清晰表达其意愿，而医疗机构则需找到这些人的亲属或律师确认准许接种，这需要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而其他的一些人员或其家人也可能就是否接种产生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