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护京津水缸,河南淅川林场的“林二代”们圆通速递被约谈并责令整改

河南省淅川县荆关林场,坐落在鄂豫陕交界处,丹江从上游而来,流经林区,汇入丹江口水库。乘车沿山路盘桓而上,两旁树高林深,犹置身于“原始森林”。很难想象,60余年前,这里尚是一片荒山。
林场建立初期,第一代工人“住草屋、吃干粮”,在岩石上凿出石窝窝,“客土造林”,最终成就了这数万亩森林。现在,林场工人的后代们或坚守在这里,或走出林场“扶贫”,传承着老一辈“造林人”的精神。
近日,淅川县林业局副局长、荆关林场场长杨玉红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林场于上世纪50年代开建,目前是三省交界区面积最大、林相最好、管理最为到位的公益林区,也是全县唯一一个不砍伐的林场。丹江流经淅川,最终汇入有“京津水缸”之称的丹江口水库。而淅川承担着“呵护京津水缸”的重责,“造林”的步伐仍未停止。

国有淅川荆关林场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如今树高林深。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何利权 图

国有淅川荆关林场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如今树高林深。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何利权 图守在深山的“熊二”
熊国亭快满60岁了,即将退休。他在林场有一个外号,“熊二”。这来源于他的父亲——荆关林场的第一代员工。熊国亭说,上世纪70年代,其父亲以县林业局领导的身份兼任场长,牵头解决了国有林场林地纠纷问题,“在山头上跑了整整三个月”,“立下了功劳”。“老工人提起都说我父亲,都叫‘老熊’。”熊国亭说,1982年,自己也进入荆关林场工作,成了“林二代”,因与父亲同在林场,有了“熊二”的别称。

“林二代”熊国亭,他的父亲曾在林场工作。

“林二代”熊国亭,他的父亲曾在林场工作。熊国亭原本在林场负责生产,从2008年开始,他被调到了山上,负责看护林场最重要的1.8万亩林地。护林点到家所在的荆紫关镇直线距离不远,但最初十年间,联系两地的交通只有山路,并不方便。“上山、下山全靠双腿。”熊国亭说。
刚到山上时,熊国亭觉得很孤单。护林点平日里就他一人,工作也颇为单调,每日深入林地巡视,查看树木的生长情况,以及是否有火灾隐患,除了这些,便无事可做,“一句话也说不上”。熬不住了,他会趁闲时跑到最近的一户村民家,找别人聊天,“也没聊什么内容,就是想说说话”。

熊国亭至今守在山上“护林”。

熊国亭至今守在山上“护林”。他几乎整年整年地待在山中,即便是大年三十,也是妻子送饺子上山。熊国亭说,护林点不远处有一座古庙,每逢大年初一便人群聚集,赶来上新年第一柱香,“这是一年当中最关键的时候。”时间长了,熊国亭渐渐适应了平淡的生活。常年在山中,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风景。每年深秋,林场变得金黄,风一吹,落叶积满地,“有原始森林的感觉”。而在冬天,其他地方未下雪,山中却已被白雪覆盖。
最近两年,水泥路逐步通到了护林点,骑电瓶车到镇上不到半个小时。但熊国亭却不喜欢往人群里扎堆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性格变得孤僻,而是缘于“心态更为平静了”,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浮躁。2019年,熊国亭在巡山中跌倒,手臂骨折了,在县医院打了石膏,医生嘱咐他住院40天,但他仅待了14天,就跑回山里了。
熊国亭说话慢条斯理,走路也迈着小步,但对山中的一切如数家珍。“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一棵树,是不是病了。”更为关键的是,熊国亭意识到了“护林”的意义——其常向来访者提到的一个故事是,某年大年初一凌晨4时,早早来山中上香的村民在路边落叶堆中留下了一根烟头,因熊国亭发现及时,没有引发火灾。
这些年来,令熊国亭深感惭愧的是,对家人照顾不多。2015年,镇上的老屋子拆迁,“要把老房子扒掉盖新房”。熊国亭没法下山,全靠妻子一人忙活了6个多月,“整整少了二十多斤肉,还生了一场大病”。而在2013年,“老熊”突发脑溢血,熊国亭接到家人电话时,父亲已经去世。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父亲是林场的老职工,也常给我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我想他不会怪我。”说到这里,熊国亭眼睛泛红。
“客土造林”
荆关林场副场长陈国强也是“林二代”。1959年,他的父亲陈寿奇和同事们一起来到山上,住草屋、吃干粮,艰苦植树。淅川群山,多属于典型石漠化荒山,草木无处扎根。荆关林场第一代职工就在岩石上凿出一个石窝窝,挑来活土,栽上苗子,反复浇水。这就是“客土造林”。

同是“林二代”的陈国强,其身后是他曾参与栽种的林区。

同是“林二代”的陈国强,其身后是他曾参与栽种的林区。陈国强告诉澎湃新闻,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成为林场职工,最初的工作便是“种树”。“带着铁锹、树苗,还有干粮、水壶,在山上一待就是一整天。”陈国强说,彼时种树任务艰巨,“冬季每天挖100个树坑,雨季每天要种300棵树”。他亲眼见证这数万亩山头成了一片林海,至今走在山中,仍可以清楚地指出哪一片林区栽种于哪个年代。
据淅川县林业局副局长、荆关林场场长杨玉红介绍,以往工人靠林场吃饭,多有砍伐,如今承担丹江口水库水源涵养任务后,荆关林场成了公益林区,不再允许砍伐。“林场职工待遇由财政承担,大家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森林管护、生态保护上面,不再操心吃饭的问题了。”杨玉红说。
不过,相比于以往,淅川现在更加需要“造林人”营造万顷林海的气概。丹江流经淅川,不久即汇入湖北境内的丹江口水库。而丹江口水库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核心水源地,有“京津水缸”之称,因此,环抱着丹江口库区全部一级水源保护区的淅川,承担着涵养水源的重要任务,“造林”成了头等大事之一。

因承担着丹江口水库水源涵养的任务,淅川县正在进行荒山造林。

因承担着丹江口水库水源涵养的任务,淅川县正在进行荒山造林。淅川县林业局办公室主任葛玉顶介绍,淅川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石漠化严重,岩石裸露,土壤瘠薄,全县有125万亩石漠化区,其中重度石漠化55万亩。在财力匮乏的情况下,淅川县“一步一个脚印”,沿丹江口水库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采取宜苗则苗、宜播则播,一座山头一座山头推进灭荒造林。
自2012年以来,淅川全县每年投入造林资金不低于3亿元,每年实施困难地造林不低于6万亩,目前,已累计投入资金20亿元,完成困难地造林30多万亩,环库打造白渡、向阳、武家洲等5000亩以上困难地造林点12个,水库周边绿色屏障初步建成。

造林工人正在种树。

造林工人正在种树。2020年12月,澎湃新闻登上丹江周边的一处荒山。由于坡陡沟深、硬石遍地,机械上不去,树坑全靠人工挖穴。有的地方石头太多,工人在石头缝中刨出一个坑来,“客土造林”。用水也颇为麻烦,多采取车拉人背及多级提灌的方式运上山。一名工人告诉澎湃新闻,上山种树以来,吃住均在帐篷里,条件颇为艰苦,但眼看着脚下的荒山慢慢有了绿意,受点苦也值得。
“林场人”的扶贫之路
同样作为“林二代”的荆关林场办公室主任的徐书伟,带着多年林场工作积累而来的经验、技术,前往荆紫关镇庙岭村担任第一书记,走上扶贫道路。

“林二代”徐书伟走出林场,带领贫困村脱贫。

“林二代”徐书伟走出林场,带领贫困村脱贫。2020年12月,澎湃新闻在庙岭村见到徐书伟时,他正在地里指导一位老伯打理樱桃树。在他们周围,原本种植玉米、小麦的千余亩土地,现在都种上了樱桃树。时值冬日,树上没有叶子,光秃秃的,看起来颇为萧条。但在徐书伟眼里,这里孕育着庙岭村的未来。
2015年下半年,徐书伟刚到庙岭村时,该村尚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徐书伟告诉澎湃新闻,彼时村里大部分年轻人出门务工,土地多已荒芜。“村里曾种过桑树,这是之前的扶贫产业,但后来没发展起来。”徐书伟称,村里扶贫干部换了一批又一批,老百姓心里也没了信任,他自己从林场来村里之初,也一度遭到了当地村干部和村民的“冷脸”。据徐书伟回忆,林场领导送他来村里上任时,“村委会大门锁着,无人接待”。
经多方考察,徐书伟决定引进樱桃和核桃产业,这样也可以发挥荆关林场的技术优势。万事开头难,对徐书伟而言,取得老百姓的支持是关键所在。“那段时间,一到晚上我们驻村工作队就到每个小组去开群众会,说服群众转变思想,开一次不行,就开两次、三次。”徐书伟说,老百姓的担忧都很现实,比如“倘若经济作物没有成功,又无粮食可收,吃什么”,“即便发展起来了,销售不了咋办”。
为打消村民的顾虑,徐书伟和同事提出发展“林下经济”过渡,即在樱桃和核桃开始收成前的几年,同时在树苗下种植中草药、花生等作物,保障农民基本收入并引进了一家中药材企业,在当地兴建了厂房收购药材。更重要的是,为保障销售,村里修建了冷库,用以储存樱桃等。
荆关林场场长杨玉红称,对于徐书伟的扶贫工作,县林业局和林场均积极支持,出资百余万购买树苗,并组建工作队,进村向村民传授种植、养护技术。“施肥、除草、修枝等管理技术,我们都打印了宣传册,发放到大家手里,用以培训。林场也会有人来支援,手把手地教大家怎么做。”徐书伟说,他自己也是农林院校毕业,常在田间地头教村民护理树苗。
据介绍,樱桃、核桃产业的收益将按“二八”分配,村民得八成、村里合作社得两成。“平时养护需要村民自己来干,合作社提供肥料、技术、管理培训。”徐光伟称,2016年村里正式开始栽种樱桃树、核桃树,这些年树苗逐渐长高成型,结果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不过,林下作物的带来的收入已让庙岭村在今年整体脱贫。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我也算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还挺开心的。”徐光伟说,不管是在光秃秃的“石头山”上种树、养树,还是到村里扶贫,都是传承老一辈林场工人的“开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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